在A股市场,很难拿着一只股票穿越周期,必须要去尊重市场,适应市场
上海辰翔私募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的创始合伙人、基金经理张斌彬的投资风格与很多主观管理投资人所不同,简单概括为“宏观择时对冲+聚焦科技成长”,这样的投资风格并不多见。在他看来这也并不是他的本意和初心,而是机缘巧合,因为理工科出身的张斌彬,曾经的职业理想仅仅是做一名“纯粹”的TMT投资经理。
2007年张斌彬在法国巴黎获得理工科硕士学位后,与大多数理工科生一样,第一份工作进入了世界五百强法国阿尔斯通做起了系统设计师,还成为了中国首条无人驾驶地铁信号系统设计师。2010年回国后,张斌彬顺利进入了财新智库莫尼塔研究做起了科技行业分析师,似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朝着他的职业理想前进。然而和很多人的人生一样充满了意外和机缘巧合。由于当时科技行业并没有太多的投资机会,在领导的安排下,张斌彬意外地换了个研究小组,开始做起了宏观策略研究。这也使得张斌彬在进入券商资管做投资时慢慢就形成了如今宏观择时+科技投资的投资风格。
传统的价值投资观念往往警示投资人不要择时,要长期持有,陪伴企业共同成长。张斌彬对此并不全然接受,他说最开始他也接受了这套观念,但在实践中越来越认为一定要把宏观择时对冲结合起来,才能更好做好投资,因为在A股市场,很难拿着一只股票穿越周期,必须要去尊重市场,适应市场。
张斌彬相信科技股能产生最大的预期差,因为科技始终是一切生产力进步的来源,但他始终保持着理工科生特有的理性客观的清醒认知。虽然看好科技股,但他也认为A股科技股绝大部分都是伪成长,在技术完成从0-1的突破后,很容易迅速变成内卷的制造业,因此他说在A股投资科技股只能赚从0-1的那段钱。
据朝阳永续数据显示,张斌彬自2018年来取得了226%的投资业绩。张斌彬入选了“2023巴伦中国私募菁英50”,《巴伦周刊》中文版近期与张斌彬进行了一次深度访谈,与他聊了聊他投资风格的形成缘由以及如何实践宏观择时与科技股投资等问题,以下为经过编辑的《巴伦周刊》中文版与张斌彬的对话实录:
机缘巧合下形成的投资风格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的投资体系比较有意思,包含了宏观择时对冲、科技成长等策略,能介绍一下这套投资体系吗?
张斌彬:其实我们主要是两大策略:一是聚焦科技成长,二是宏观择时对冲,还有其他一些辅助策略。
聚焦科技成长主要就是做科技股投资,追求产品的高弹性,来获得阿尔法超额收益。
宏观择时对冲简单来说就是做宏观大类资产的配置与择时,主要用来过滤掉负的贝搭,市场上有一些类似风格的投资策略,但相对来说不是很多。宏观择时对冲我们有几种方式:一是做行业配置,通过不同属性的行业配置来做行业风险对冲。二是仓位控制,通过整体仓位的灵活调整来控制大的系统性风险。三是全球布局,我们除了A股,也会配置港股和美股,来对冲不同市场的风险,比如去年A股市场比较差,但我们在美股有20%的收益。四是多元工具,我们会通过股指期货和期权、收益互换、其他衍生品比如安全气囊期权(Airbag)等工具对产品净值做对冲。
通过这两大策略的结合,我们整体还是获得了不错的效果。
《巴伦周刊》中文版:市场上类似这样的策略并不多见,能谈谈是怎样的机缘巧合促使您形成了这套投资体系?
张斌彬:确实是机缘巧合,坦白的说这样的投资风格并不是我当初的本意和初心。我本来在理工科的教育和职业经历之后,想做一位纯粹的TMT研究员,有朝一日成为一名TMT投资经理,就像现在绝大多数主流的科技出身的投资经理的风格。机缘巧合下,让我走到了今天,但就像乔布斯说过的一句话:“人生所有的经历,就像一颗颗珍珠,当你在未来某一天的时刻回头看的时候,才会把它们全部串联起来,变成美丽的项链”。
我的教育经历是比较正统的理工科教育,在西安交大、香港中文大学获得工科本科学位之后,在法国排名第一的巴黎萨克雷大学攻读了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在世界五百强的法国阿尔斯通做轨道交通信号系统设计师,前两年有一本很火的书:《美国陷阱》,就是我以前的一位同事写的,在华为孟晚舟事件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后来我又成为了中国首条无人驾驶地铁信号系统的设计师。
所以这样的背景让我对自己刚开始的职业定位其实是TMT研究员,回国后也是从里这起步的,在财新智库的莫尼塔研究作TMT行业分析师。但那个时候恰好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中国开始了四万亿刺激计划,所以当时市场表现比较好的是钢铁、汽车等支柱性、强周期的行业,科技股并不活跃,而且坦白说,当时也没有真正的科技企业。所以那段时间在领导的安排下我就换了个研究小组,开始做起了宏观策略研究。之前很多的同事现在还仍在宏观研究一线,比如原来的组长现在是兴业证券的首席经济学家。
当时我们做宏观策略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会从国外辐射国内,也就是通过研究美国、欧洲的经济周期来对国内经济做预测,所以那个时候也培养了我宏观比较的国际视野。后来2014-2015年A股迎来了一波TMT大牛市,包括新三板是当时表现最好的指数,我认为终于等来了科技股的投资机会,所以我在进入券商资管做投资后就又开始更多地倾向于投资科技股,最终在2018年确定了我现在聚焦科技成长+宏观择时对冲的投资风格。
《巴伦周刊》中文版:后来选择聚焦科技股是看到了科技股投资的潜力吗?
张斌彬:科技永远是一切生产力进步的来源,科技股也能产生最大的预期差,肯定是弹性空间最大的板块。2018年美国打响了贸易战,开始了对中国科技产业的全面遏制,科技产业升级更是成为了唯一出路,只有往上走才会有空间和机会,2019年又推出了科创板,科技产业升级逐渐成为了一个共识。过去六七年市场还会有一些反复,期待通过拉动地产、基建带动经济,坦白的说,我们在情绪上有时也会有些纠结。但经过这几年,我们越来越坚决的摒弃传统行业,把精力完全聚焦在科技股投资上,这两年的AI革命更加坚定了我们的信心。
因为以前所谓的科技股研究更多是研究国内怎样去做产业升级,怎样从欧美遏制中填补产业空白,是把别人已经做过的东西我们再做一次,把轮子再发明一次。现在的人工智能是一次新的生产力革命,因此我们更加坚定的走科技成长这条路,未来十年到二十年这都会是我们的主要投资方向。一方面包括半导体、光刻机、工业软件、操作系统、新材料、航天航空、大飞机发动机等关键卡脖子技术的攻克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周期去积累。另一方面人工智能让我们看到了新一轮科技革命方兴未艾,成长空间巨大。
为什么不坚持长期持有,而要择时
《巴伦周刊》中文版:再来谈谈宏观择时对冲吧,相比专注科技股投资,择时感觉更难一些,尤其通过宏观判断进行择时,您能谈谈这样做的必要性或意义吗?
张斌彬:资本市场的传统主导力量:公募基金的观念是不要择时,要长期持有,择时就像算命一样不准,也是无效的。最开始我也接受了这套观念,但在实践中,越来越认为一定要把宏观择时对冲结合起来,才能更好的去做好投资,原因有几点。
第一、公募基金比较的是相对收益,自然就不需要择时,而且他们本身由于仓位限制,即使想择时也没法做。但私募基金追求的是绝对收益,需要直接面对客户,客户一般投资的金额都不小,最起码也要100万元,所以我们思路和决策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之前疫情期间,我给一些公募的朋友打电话,他们当时的做法比较轻松,因为不能把仓位大幅下降,所以只要配置在生物医药和波动小的银行股能跑赢指数就可以。但对我们追求绝对收益的私募基金则完全不同,每天都要面临是否空仓、空多少的问题。当时我仓位最低的时候只有不到三成,涨也难受,跌也难受,每天都在纠结和艰难的选择中度过。所以做绝对收益比相对收益要更艰辛更煎熬,如果能通过宏观对冲工具来规避系统性风险,毫无疑问是非常有价值的。
第二、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周期背景不同了,从原来的全球繁荣期享受市场化全球化的红利到了现在的全球衰退期,要面临去全球化和存量产能博弈。我刚入行时经济增速很快,大部分企业盈利都能保持快速增长,所以天然的只需要做多,找出更好的行业,哪怕是中庸的行业就能赚钱。
但过去几年很多行业比如互联网、游戏、教培等,出现了系统性的价值毁灭,包括公募抱团瓦解后的医药和新能源,甚至大家认为坚不可破的必选消费、高端白酒等,因此很难拿着一只股票去穿越周期了。时代变了,以前高增长时期不需要关注太多风险也不需要对冲,就想着怎么去赚钱就行。但现在全球进入存量时代,增长可能要建立在别人的衰退之上,所以需要更加关注风险,因此不通过一些宏观策略和政策研究去规避系统性风险对于投资是不可想象的。
第三、A股有个特点就是波动非常大,不会给你一个慢慢变富的机会。比如动力电池龙头毫无疑问是一家伟大的公司,但它估值的阶段性高点两年前到了1.6万亿,当时有券商在最高峰时已经给到了2060年的业绩和估值,也就是说提前把未来四十年的空间透支了。
提前透支是把双刃剑,所以想慢慢变富伴随着优秀的公司一起成长并不现实,但对于勤奋的人来说很好,能尽快将自己的认知变现,把未来若干年的钱提前赚了,然后再去研究下一个东西,也是充满挑战和令人兴奋的事情。所以A股的波动非常大,它可以把未来很久的预期打进来,因此这个时候正确的选择就是变现走人。
不仅股票市场波动大,实体产业周期变化也非常快。按照巴菲特的投资理念,找到一家有护城河的公司,然后慢慢增长,但这家国内却非常难。比如光伏产业,一旦技术突破开始赚钱后就会大量的上产能,没有一个协调机制,然后价格和利润率暴跌,最后大家都赚不到钱。这是市场本身的特点,我们只能尊重它,然后适应它,所以只有通过把宏观择时对冲结合起来,规避必要的风险,才能获得一个比较好的投资结果。
《巴伦周刊》中文版:宏观择时确实比较难,之前一位做宏观大类资产配置的投资人说,行业内只有50%的正确率,比较有天分的投资人能做到70%的正确率,您觉得您的正确率能达到多少?
张斌彬:我们其实做的判断频次不高,一个季度做一次大的宏观判断,正确率大概四次能对三次。
《巴伦周刊》中文版:那您会通过什么方法去弥补择时犯错带来的风险敞口?
张斌彬:其实在我们的投资体系里,我们通过宏观择时主要来规避或对冲系统性风险,所以对我们来说做错并不是暴露风险,而最差就是仓位低错过机会少赚钱了。至于获取阿尔法超额收益,我们还是寄希望自下而上选择个股,尤其是科技股。
所以今年有些做宏观择时的投资人遇到了一些问题,因为并不是通过宏观择时去规避风险,而是要靠宏观择时去赚钱,正所谓盈亏同源,靠宏观择时就会有赚有亏。我们是把宏观判断作为对冲风险的工具,最大的风险就是没有发生风险,也就是少赚钱。本质上收益来源还是靠产业和公司的阿尔法来赚钱的,如果没赚到钱,那就是选择标的的问题。简单来说宏观判断决定仓位,自下而上选股决定个股标的。
我们现在的宏观预测不是简单拍脑袋了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能具体讲讲怎么通过模型去做宏观预测的吗?
张斌彬:最主要的是数据收集,我们国内有几百个高频的量化数据,美国的数据更多,还有欧洲日本的数据,把数据抓取导入到模型里面再做分析判断。这里面像一个黑箱子,简单来说就是大力出奇迹,给到它的数据足够多,根据历史统计规律就能得出一个结论,然后我们也会根据这个结论做一些主观的微调,二者会做佐证。
《巴伦周刊》中文版:通过模型做宏观预测靠谱吗?
张斌彬:有帮助,但无法完全依赖。我们现在宏观研究的方法和工具也都进化了,不是简单的拍脑袋。以前为什么有人认为宏观预测像算命,以为那是年代确实是在拍脑袋。但我们现在除了传统的数据采集之外,会有更多的数据模型,通过神经网络和深度学习把国内外采集的数据进行处理,每周会得出一个股债配比的建议,我们在此基础上去做投资决策。
我们现在采集的数据量比我十几年前做宏观研究的时候大得多了,数据频率精度也高了很多,比以前更加科学。所以我们会把宏观对冲策略作为我们一个重要的投资策略坚持下去,并且也会继续进行能力的迭代和进化。一方面更加具有国际视野,除了美欧日发达市场,对印度东南亚等市场我们也会认真研究。另一方面是在数据端不断扩充,互联网也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最后是在模型端也有越来越多的工具,以前我们只能处理封装得比较好的标准化数据,但随着Chat GPT的出现,可以帮我们处理很多财报、新闻等越来越多的信息,未来我们会借助人工智能的技术和手段不断做的更加精准。
为何A股公司产业环境容易形成内卷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刚刚谈到了A股市场波动大的特点,很多人对于巴菲特的长期持有投资策略在A股是否有效比较有争议,您怎么看这个观点?
张斌彬:总体来说我认为是不太适用的,如果硬要说适用的话,可能只适用于类似白酒龙头这样的股票,但这种标的太少了。巴菲特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我认为有几个原因。
第一、他的负债端久期很长,成本很低,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说他的成功首先不是在投资上,而是在融资上,因为他早年收购了保险公司,能够用保险公司长期稳定的钱去做投资,这一点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第二、其实也跟负债端有关系,由于他的资金规模非常大,就有规模优势和信息优势,可以买优先股,还可以拥有董事会席位。
第三、他投胎投得好。巴菲特出生在1930年代的美国,美国从1950年到现在经历了人类历史上工业发展最迅速的一段时期,也就是说全世界最大的贝塔被巴菲特抓到了。
他的投资也有若干特点,不碰科技股,而是去投有很高壁垒的公司,像滚雪球一样慢慢增长,但这一点在刚才也有提到,在A股不存在这样的市场和产业环境。比如我向很多一级市场的投资人请教过,美国有了特斯拉后,竞争对手就不会再去开发一款和特斯拉高度相似的新能源车了,VC和PE也不会再投类似的项目,大家会错位竞争。但在国内不一样,中国的产业环境比较内卷,一定要把产能打上去,利润率打下来,打到大家都受不了然后小玩家被动出清,所以其实没有什么真正具有很高壁垒的公司值得一直长期持有的。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A股公司很多财报是不可相信的。巴菲特并不是以尽调公司闻名,他住美国中部奥马哈的小镇上,离华尔街很远,吃着汉堡可乐,整天只是看财报。想象一下,如果我们住在湖南的某个小县城里,在办公室里看财报,做着A股投资,这是无法相信的。这是A股有自己的特点,完全简单套用是不行的。一个人的成功肯定有天时地利人和很多因素在里面,只把其中几点挑出来去单纯模仿,无异于刻舟求剑、缘木求鱼,我觉得并不现实。至少我是完全做不到。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能进一步深挖下,A股产业之所以容易形成内卷是因为创新能力不够,资本没有办法找到其他更有回报的地方,所以不得不在同一个地方内卷,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张斌彬: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其实大家还在讨论中,还没有一个共识,我只能试着分析一下,我认为主要是三个原因。
第一、是科技创新能力的不足,没有办法向科技树往上发展,向上不行,就只能横向扩张产能了。
第二、是市场监管和保护机制不足,市场监管对竞争的引导是不够的,造成了劣币驱逐良币的问题,同时对知识产权、创新、环境、税收等方面的保护不足,导致了无序竞争。
第三、内循环尚未建立,生产端独步全球,消费端却起不来。
这个问题困惑我好几年了,因为它对于我们二级市场的投资非常关键。因为经常看到很多公司上市前数据很漂亮,但上市几年后就不行了,绝大部分企业就像“花无百日红,花开直需折”。如何突破内卷,化蝶为蛹,我这几年一直都在思考。
今年大概率反而会是反向的超预期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这几年择时操作的仓位变化情况是怎样的?
张斌彬:整体来说比较灵活,仓位也不太高,平均下来5成左右。2021年1月,我接受一个专访时认为公募抱团股会瓦解,然后就把A股的新能源仓位减掉了,换成了港股和美股中概股,从而规避了A股抱团股瓦解的系统性风险。2022年疫情期间,我把仓位全部换到了医药银行这类防御性的资产,后来风险持续,我们就把仓位直接减到了一成甚至更低,所幸没有给我们造成太大的损失。
2023年一季度重新开放时,我们那时候一边咳嗽一边加仓,看好开放后的反弹和复苏。2024年四季度看到复苏不及预期,我们做了比较大的减仓操作,所以今年春节前的这波下跌,我们A股仓位回撤只有小个位数。后来一系列救市政策出台,我们又把仓位加了上来,今年到目前为止取得了正收益。最近的震荡市场中,我们酌情降低了仓位,待资金面或者经济基本有一些确定变化后,再上仓位。这是过去几年一些大的判断,我们主要是以大的宏观择时判断为主。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整体仓位在5成左右,是偏向于谨慎一些?
张斌彬:我们现在的全球宏观经济和投资策略看法是全球经济总体处于衰退期和滞胀期,所以策略偏防御。如果按股债配置比例,我们建议股票6成,债券4成。债券部分可以配美债,因为收益率很可以,国内市场可以配产业债,不建议配城投债,因为收益太低了,风险收益不划算。股票部分港股有流动性恢复的机会,A股随着强监管逐渐落实,市场信心会有所恢复,美股的科技股还在产业革命中。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2021年后这两年有所回撤,虽然回撤不大,但还是没有完全对冲掉这两年的系统性风险吗?
张斌彬:是的,因为我们毕竟主要做科技股投资,同期不少科技股跌了60%-80%,甚至更多,所以系统性风险对冲了一部分,但确实也没能完全对冲掉。基于此,我们也在完善股债配置模型,以期对极端市场有更好的应对。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对2024年的宏观策略判断以及投资策略是怎样的?
张斌彬:今年我们是谨慎乐观。谨慎是因为上一波春节前的下跌其实是靠国家队拉起来的政策底,并不是市场底。但我们觉得今年总体来说会比去年好很多,一个重要原因是今年大家的预期都很低,而2023年初大家的预期太高了,导致了后面的不及预期,但今年我觉得可能反过来了,大概率会是反向的超预期。
从投资的角度看,主要是三点,第一、防御,第二、出海,第三、人工智能。防御是指在通缩的经济周期中我们用来打底仓的一些资产,比如科技股里一些高分红高股息的港股标的。出海是指由于现在国内市场比较卷,企业想要增长的话需要走向海外市场。人工智能主要是美股的科技股,加上港股的互联网股。
港股的一些不利因素今年出现了反转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主要投的是哪些具体方向的科技股?
张斌彬:我们现在拿了一些头部的互联网公司比如移动社交龙头公司,这是现阶段我们比较侧重的方向,而最近互联网公司恰好迎来一波比较大的反弹。而半导体虽然是国家鼓励支持的硬科技,但从产业周期上看全球半导体产业仍处于下滑期,我们持跟踪和观察的态度。所以我们更多是从现金流的角度去配置互联网头部,同时这些公司是最有可能搭上人工智能快车的。
《巴伦周刊》中文版:港股互联网今年迎来一波反弹,为什么突然涨起来了?
张斌彬:港股是增量资金入场,流动性恢复的体现。这是我们和同业深入交流后得出的一致结论。前期港交所来我司交流,我们就前几年港股市场不好的主要原因归结为三点。第一、在中美博弈背景下,海外资金受地缘政治影响流出,人民币贬值加速了流出进程,出清得比较厉害;第二、这几年受政策影响市值大幅缩水的行业几乎都在港股,比如互联网、游戏、地产物业、教育等;第三、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受产业外迁影响,这几年确实国内经济增速低于一些新兴市场国家。
而今年上述因素出现了一些反转,一些海外市场有明显涨幅后,外资做了重新评估。从全球配置的角度,认为可以也应该对港股市场做些配置,加上日元贬值、人民币相对强势,外资出清后短期内加速流入。
另外,中央提出要增强行业政策与宏观政策取向一致性,导致影响港股板块的收缩性政策风险预期降低,相反扶持和提振的政策频出,更有新五条的颁布维护了香港未来的金融市场地位,为港股流动性拓宽了渠道。多因素联动,带动了增量资金的进入,流动性恢复,港股市场自然就迎来了上涨。
A股投资科技股只能赚从0到1的钱
《巴伦周刊》中文版:科技股往往有不少故事讲,您如何在投资科技股时避免“伪成长”?
张斌彬:这不太成为困扰我们的一个问题,讲故事的受众更多还是知识基础相对薄弱的散户投资者。我们可能算是明白人,但是对我们来说,可能更难的是怎么揣着明白去装糊涂,与贪婪和泡沫共舞,比如A股的很多科技股尤其是AI股,真心是下不了手,所以享受不到股价炒作的行情。
《巴伦周刊》中文版:那您选择聚焦科技成长,如何在A股投资科技股?
张斌彬:都是比较短的投资阶段,比如新能源前几年也可以定义为科技股,但现在更多是卷成本的制造业,所以在A股投资,科技股只能赚从0到1的那段钱,到了1后就得随时走人了,从1到10的时候就是拼成本的制造业了。科技股的范畴也一直在变,前几年是新能源,现在半导体从0到1还没走完,可能只走了0.3,我们现在也拿了一些医疗器械和医药股,这些产业也在从0到1,估值也不高,值得期待。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在A股有参与人工智能吗?
张斌彬:没有,人工智能在A股相关的标的并不多,或者说几乎没有,更多是炒作,包括光模块,现在的股价肯定是没有估值基础的。
《巴伦周刊》中文版:国产算力您觉得怎么样?
张斌彬:可能只占10%的市场份额,占比并不高,很多应用场景其实是因为某些特定原因。客观来说,从ChatGPT在2022年10月份出现到现在大概一年半的时间,国产算力的差距是在扩大的,而不是缩小的,而且扩大的速度还在增加。
英伟达还在以非常快的速度进化,市值说明一切,当然国产算力也会不断进步,但现在是一个龟兔赛跑的游戏,目前为止,除了英伟达,美股七姐妹包括微软、谷歌、亚马逊、苹果、脸书Meta、AMD等都在不甘示弱地你追我赶,至于中国企业的机会,要等到领跑者累了,差距才会开始逐渐缩小。而其他国家甚至都没有进入赛场的机会,只能乖乖待在观众席上。
《巴伦周刊》中文版:国产人工智能算力芯片差距最大的问题是先进制程的问题吗?
张斌彬:CPU是制程的问题,GPU是个全系统,不光是制造端的问题,还有软件生态系统的问题,这个差距也很大。
美股不会做择时或者对冲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会担心人工智能出现产能过剩吗?
张斌彬:不会,首先大量的应用已经在美国开始出现了。其次现在的瓶颈不是没有足够的底层应用,而是没有足够的算力支撑,同时能源消耗过太也是一个问题,所以英伟达新推出来的芯片大家都非常关注,一方面算力提升了,缓解了大家对算力的担忧,另一方面能耗也降低了。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美股有人工智能龙头,怎么看现在的估值问题?
张斌彬:这个问题比较难判断,因为首先它是个硬件公司,通常来讲硬件公司是不能给这样高的估值的,绝大部分时间芯片肯定是供大于求的,只有特殊原因比如疫情期间汽车芯片会出现短缺。所以现在属于特殊的历史阶段,如果短缺的话股价还能再涨,但历史上芯片肯定是个贬值的东西,等到不短缺了,可能两年时间里跌百分之七八十也很正常。
上一轮2001年科网泡沫的领头羊思科在顶峰前的三年涨了六倍,在触顶后一年多跌了九成市值,随后开始了二十几年的通讯和互联网产业浪潮。未来如果在现在的人工智能龙头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对产业是好事,说明AI革命的基础设施瓶颈问题得到了解决,进入了大应用阶段,那是人类的科学技术精英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创造无数奇迹,当然也会给资本市场带来饕餮盛宴,让我们一起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在美股也会做择时或对冲吗?
张斌彬:美股更多当成一个方向的配置,是自下而上选股,不会做择时或者对冲。因为,美国经济和货币政策,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认知。新冠疫情以后,美欧实施了大规模财政刺激,延续至今的高增长、高通胀和高利率并存,超越了我的认知。我不理解也不欣赏“现代货币理论”(MMT),近期和过去十五年前一起研究过国际经济的同事聚餐,有一些还在国际宏观研究的一线,一致的共识是,我们已经无法在过往的理论框架下理解和解读美国经济的运行逻辑了。我只是朴素地认为,寅吃卯粮没问题,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自己只用储蓄卡,从来不用信用卡,在国外算消费保守主义吧 。
文|康国亮
编辑|彭韧